稼轩词与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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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今人吴则虞在研究稼轩词之后，也指出稼轩"于禅宗亦多勘破"，并在一些词后注明与禅理的关系。③这些都足以说明稼轩与禅宗有比较密切的联系。他早年已与佛禅有联系，据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鹧鸪天》注引《广丰县志》说："博山寺，，宋绍兴间悟本禅师奉诏开堂，辛稼轩为记。"④绍兴间的稼轩最大不过24岁，可见早年的他与佛禅已有关联，这可能与他的学问、职位等有关，佛寺禅师开堂请文人作记乃是常有的事。

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后工作站 邮编：300071一一提起辛弃疾，人们眼前即会浮现出一位"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的豪士形象来，他始终没有放弃对功业的追求，信念坚定，不可动摇。如果一下子把辛弃疾与佛禅联系起来，还真会有点让人难以接受。这种印象的形成是由于过去学术界对复杂人格简单化处理的结果。关于稼轩喜禅，当时的友人即已谈及，如程《六州歌头.送辛稼轩》："向来抵掌，未必总谈空。""未必总谈空"可见谈空也是常有的事，而这"空"其实就是佛禅的代名。陆游《送辛幼安殿撰造朝》中的话更明确："稼轩落笔凌鲍谢，退避声名称学稼。十年高卧不出门，参透南宗牧牛话。"此诗作于陆游八十岁时，当时稼轩六十五岁，刚刚结束长期隐居生活，再度出山，准备为功名事业再作努力。"十年高卧不出门，参透南宗牧牛话"讲的正是稼轩隐居期间参禅的经历。"牧牛"是佛禅用来比喻调心的，如《佛遗教经论疏节要》所载："譬如牧牛，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禅宗对此多有发挥，形成了很多牧牛公案。如《景德传灯录》卷六记载：石巩慧藏禅师在厨房干活，马祖问他在干什么，石巩说在"牧牛"并说"一回入草去，便把鼻孔拽来"。入草象征迷失本性，拽回则象征本性的显现。《景德传灯录》卷九大安禅师说自己在沩山三十年，"只看一头水牯牛，若落路入草便牵出，若犯人苗稼即鞭挞调伏。既久可怜生受人言语，如今变作个露地白牛常在面前，终日露迥迥地，趁亦不去也"，说的就是自家调心的过程。总之，牧牛公案在禅宗中地位重要，故陆游这里用牧牛代指参禅之事。稼轩自己也在诗中说："身为参禅老，家因赴诏贫。"（《题桃符》）其实，在稼轩的诗词中，类似的话语还有不少，如《醉书其壁》其一："颇觉参禅近有功，因空成 ... 成空。"《第四子学春秋，发愤不辍，书以勉之》："身是归休客，心如入定僧。"《汉宫春》："心似孤僧。"他多处以维摩自比，如《祝英台近.水纵横》："维摩方丈，待天女、散花时问。"《满江红.我对君侯》："种柳已成陶令宅，散花更满维摩室。"《汉宫春.心似孤僧》："维摩定自非病，谁遣文殊。"足见对维摩的认同。从其诗、文、词看，他也与不少僧人关系密切，如成上人、泉上人、性禅师、悟本禅师等。今人吴则虞在研究稼轩词之后，也指出稼轩"于禅宗亦多勘破"，并在一些词后注明与禅理的关系。③这些都足以说明稼轩与禅宗有比较密切的联系。但也不能就此就说稼轩完全笃信佛禅，事实上情况比较复杂。稼轩对佛禅的接受有个过程，随着苦闷的不断加深，对禅的接受也在深化。他早年已与佛禅有联系，据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鹧鸪天》注引《广丰县志》说："博山寺，，宋绍兴间悟本禅师奉诏开堂，辛稼轩为记。"④绍兴间（1131~1163）的稼轩最大不过24岁，可见早年的他与佛禅已有关联，这可能与他的学问、职位等有关，佛寺禅师开堂请文人作记乃是常有的事。因为这时期的辛弃疾正是意气风发、进取心异常饱满的时期，他对寺院的留意只能说是一种文人的清雅趣味的流露。但抱有满心希望的辛弃疾南归后，并没有实现预期的目标，反而是不被重用，遭受猜忌，十几年间调任十余次，始终不能有施展自己抱负的机会，所以三十多岁的他便开始感叹："过眼不如人意事，十常八九今头白。"（《满江红.落日苍茫》）"笑尘劳三十九年非，常为客，，被西风吹尽，了无尘迹。楼观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满江红.过眼溪山》）而岂料随后还有更严酷的命运等着他！后来的罢居生活，给了辛弃疾反思的机会，刚开始他想既然来到乡间，干脆就学习渊明吧，开溪种菊、饮酒赏花，但终究是"东篱多种菊，待学渊明，酒兴诗情不相似"（《洞仙歌.开南溪初成赋》）。这时他虽有更多的空闲到寺院中游赏，但内心里却有着挥之不去的无奈："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鹧鸪天.博山寺作》）他对不合理现实的认识也更深刻了："名利处，战争多，门前蛮触日干戈。不知更有槐安国，梦觉南柯日未斜。"（《鹧鸪天.睡起即事》）这时他更多地采用了自嘲及嘲他的方式来化解心中的愤恨。辛弃疾的幽默个性相当突出，在遇到人生坎坷时，能够通过嘲讽或者自嘲的方式自我化解。他有一种不轻易服输的心理，有一种倔强的姿态，我们经常可以看出他的傲骨，如面对小人得势、黑白颠倒的现实，他嘲讽道："盗跖倘名丘，孔子还名跖。跖圣丘愚直至今，美恶无真实。简册写虚名，蝼蚁侵枯骨。千古光阴一霎时，且进杯中物。"（《卜算子》）对于那些拍马逢迎之徒，他讽刺道："卮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滑稽座上，更对鸱夷笑。寒与热，总随人，甘国老。少年使酒，出口人嫌拗。此个和合道理，近日方晓。学人言语，未会十分巧，看他们，得人怜，秦吉了。"（《千年调》）他是那种人，现实给他的压力越大，他反弹的强度也越大，不愿轻易偃旗息鼓、自动退出。这种嘲讽看似词人在自我开解，其实恰恰证明他难以放下，难以摆脱的心态。所以我们从他的词里依然看到他那与日俱增的悲愁：近来愁似天来大，谁解相怜？谁解相怜，又把愁来作个天。（《丑奴儿》）更何人念我，老大伤悲。（《婆罗门引.落花时节》）便留春堪乐，乐了还悲。（《婆罗门引.不堪鶗鴂》）嘲讽并不能使词人的悲愁怨愤得以化解，随着赋闲时间的推移，长期的心理折磨，年岁的增长，身体的变化，都提醒他要善于宽慰自己，不要被悲愁压垮。这时他才开始真正去认识渊明、老庄、禅宗，从中寻求解脱之道，与前面的"待学渊明，酒兴诗情不相似"不同，他已经变得"洗尽机心随法喜。看取尊前，秋思如春意。谁与先生宽发齿。醉时惟有歌而已。岁月何须溪上记。千古黄花，自有渊明比。高卧石龙呼不起。微风不动天如醉"（《蝶恋花》），对禅宗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懂得了"随缘道理应须会，过分功名莫强求。先自一身愁不了，那堪愁上更添愁"（《瑞鹧鸪》），于是越来越"心似孤僧"，有时也做到了："谁识年来心事，古井不生波。"（《水调歌头.万事一杯酒》）这说明他通过习禅得到了一些解脱法门，心理上较之以前平静了许多，但功名之心并没有彻底放弃，晚年当有机会出山时，他依然毫不犹豫，又披甲上阵了："须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凛然生气，，甚东山何事，当时也道，为苍生起。"（《水龙吟.老来曾识渊明》）二从稼轩词作内容来看，他主要从学禅中得到了两方面的启发与帮助：一是色空观念，二是随缘道理。这在其诗作《书寿宁寺壁》其二中有明确说明："万事随缘无所为，万法皆空无所思。"色空观念：佛禅的色空观念就是让人明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只不过是因缘和合的结果，并没有常住不变的自性，从而使人放下对功名利禄、祸福寿夭的执著，得到心理的平静。辛弃疾恰恰就是一位对功名极为看重的人，长期的赋闲罢居生活，年岁的日渐老大，功业的遥遥无期，也使得这位"以功业自许"的英雄不得不反思：沁园春老子平生，笑尽人间，儿女怨恩。况白头能几，定应独往；青云得意，见说长存。抖擞衣冠，怜渠无恙，合挂当年神武门。都如梦；算能争几许，鸡晓钟昏。此心无有新冤，况抱瓮年来自灌园。但凄凉顾影，频悲往事；殷勤对佛，欲问前因。却怕青山，也妨贤路，休斗尊前现在身。山中友，试高吟《楚些》，重与招魂。浪淘沙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从这两首词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稼轩的现实苦闷和不得以将求助的目光转向禅宗的事实。古往今来，不管是白头到老，还是英年早逝；不管是英雄得意，还是壮志难酬，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成为历史遗迹，回首看去，如同一场梦幻。那么自己应该如何对待人生、事业呢？对此词人困惑不解，只好"殷勤对佛，欲问前因"了。他把目光转向佛禅后，经过不断的参究，便有了"颇觉参禅近有功，因空成 ... 成空"（《醉书其壁》其一）、"渐识虚空不二门，扫除诸幻绝根尘。此心自拟终成佛，许事从今只任真。有我故应还起灭，无求何自别冤亲"（《丙寅九月二十八日作，明年将告老》）的体会。所谓不二门，也即色空不二的中道思想，他参禅悟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从而摆脱"有我"、"有求"的执著，放下心头的负担。再到后来，通过更长时间的习禅，他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放弃了对富贵功名的追求，获得了一种清净自得的心境，其诗作《丁卯年七月鹤鸣亭三首》其二中说得明白："林下萧然一秃翁，斜阳扶杖对西风。功名此去心如水，富贵由来色是空。便好洗心依佛祖，不妨强笑伴儿童。客来闲说那堪听，且喜近来耳渐聋。""功名此去心如水，富贵由来色是空"，他从习禅中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再执著于这些虚幻之事了。所谓"耳渐聋"，即是指一种心空无碍的境界，如《五灯会元》卷十三《草庵法义禅师》："问：-如何是和尚得力处？.师曰：-如盲似聋。."其《念奴娇.道人元是》："坐断虚空香 ... ，不怕西风起灭"，也同样表现了这种虚空无碍的心境。随缘道理：稼轩从禅宗习得的另一解脱法宝便是"且恁随缘过"。通过习禅，他渐渐被禅宗"运水搬柴"、"穿衣吃饭"、"日日是好日"的随缘任运观念所启发："归去来兮，行乐休迟。命由天，富贵何时。百年光景，七十者稀。奈一番愁，一番病，一番衰。名利奔驰，宠辱惊疑，旧家时都有些儿。而今老矣，识破机关：算不如闲，不如醉，不如痴。"（《行香子.归去来兮》）于是放下了心头的重负，行为变得洒脱起来："欲行且起行，欲坐重来坐。坐坐行行有倦时，更枕闲书卧。病是近来身，懒是从前我。静扫瓢泉竹树阴，且恁随缘过。"（《卜算子》）"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酒杯秋吸露，诗句夜裁冰。记取小窗雨夜，对床灯火多情。为谁千里伴君行？晓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临江仙》）对于以前他怎么也难以接受总要不遗余力进行嘲讽的不合理现实，现在也能坦然面对了："随巧拙，任浮沉，人无同处面如心。"原来不起眼的农家生活现在也显得如此闲适自在："鸡鸭成群晚未收，桑麻长过屋山头。有何不可吾方羡，要底都无饱便休。新柳树，旧沙洲，去年溪打那边流。自言此地生儿女，不嫁余家即聘周。"（《鹧鸪天.戏题村舍》）词中类似禅门"饥来吃饭，困来即眠"（《五灯会元》卷三《大珠慧海》）的洒脱精神境界极为明显。但我们还是不免从稼轩这类似誓言的"不如闲，不如醉，不如痴"的话语以及下面的词作中体会到他的并非真正解脱，以及他的一种对抗姿态：鹧鸪天登一丘一壑偶成莫春光花下游，便须准备落花愁。百年雨打风吹却，万事三平二满休。将扰扰，付悠悠。此生于世百无忧。新愁次第相抛舍，要伴春归天尽头。他甚至在晚年仍困惑"何人可觅安心法"（《瑞鹧鸪.声名少日畏人知》），可见他的内心可能暂时得到过平静，但仇怨愤懑总会袭上心来，使他的心重归躁动不安，他越是发誓说"新愁次第相抛舍，要伴春归天尽头"，越证明他摆脱不了愁。这主要是因为：首先，他的功名心太重，愤世嫉俗的思想太深刻；其次，他对禅宗的"日日是好日"并没有真正从禅理上领悟，只是学得了一种表象，一种姿态。正如王水照《苏、辛退居时期的心态评议》中所说："辛弃疾却是醉心于事功的、带有强烈的现实行动要求的实践人物，他似乎无意于对生死、天人关系等作形而上的思考，而执著于现实人生的此岸世界，真所谓-未知生，焉知死.。"⑤他始终没有把禅宗作为一种思想去认真研究，也始终没有完全拜倒在佛祖脚下。他的痛苦极深，郁勃难平，所以他很难达到平静，常常是笑里藏悲，多作讽刺，不像苏轼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他不是一位思想型的作家，不愿对人生问题作形而上的哲学思考，不像苏轼那样能够融合多家思想，形成自己独特的人生观，来成功地指导自己的人生实践。他只是在痛苦无法排解的时候，暂借佛禅来化解。所以我们说辛弃疾是一位典型的事功型的词人，而不是一位思想型的词人。尽管他没有对佛禅思想作深入研究，这并不妨碍他把佛禅作为一种知识背景来接受，他对禅宗文献的熟悉，对文学艺术的认真态度，使他在词体艺术方面从禅宗艺术借鉴得不少妙法，这正是辛弃疾从禅宗获得的更为值得称道的方面。三由于北宋以来，特别是南渡前后诗法理论当中"以禅喻诗"的盛行，到了南宋，此法渐入词体，辛弃疾、姜夔等词人虽然没有直接、明确的论词文字，但辛弃疾的词作中有一些论词的话语，姜夔的诗论部分可通之于词论，也是学界的共识。在辛弃疾、姜夔的初步尝试以禅论诗（词）的启发下，到了宋末，便顺理成章地出现了一部受禅宗影响颇深的论词专著）））《词源》⑥。可以说，到了南宋时期，对禅宗的接受重点已经从内容逐渐转向艺术手法，大大提高了词人的词学理论水平。考察词作风格，与姜、张追求清空骚雅的词风而多吸取禅宗清雅空灵、超越凡俗的审美特质不同，辛弃疾主要是受到禅宗公案、机锋等文字化走向的影响，形成他的独特词风。总体来看，辛弃疾词在艺术 ... 上主要从禅宗接受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影响：1.不主故常，词见活法。辛弃疾《水调歌头.赋松菊堂》中云："却怪青山能巧，政尔横看成岭，转面已成峰。诗句得活法，日月有新工。"明确提出"活法"在创作中的重要作用，说明辛弃疾对当时诗学理论中盛行的活法说比较熟悉。活是南宗禅的重要特征之一，其含义大旨是无拘无束的生活态度或自由灵活的思维方式，不执著、不粘滞、通达透脱、活泼无碍。活的 ... 首先体现在悟道方面，即反对参死句，主张灵活、多样的参禅 ... ，不拘故常，善于变化，如《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十四所说："夫参学者，须参活句，莫参死句。活句下荐得，永劫不忘；死句下荐得，自救不了。"这是禅宗的活参。其次，体现在传道方面，在祖师这里，传授禅法、启发弟子也要灵活，不可形成规矩、套路，而要因人而异、对症下药，所以临济宗有四宾主、曹洞宗有五位君臣等接机 ... ，另外，禅师们还有棒喝、拳打脚踢、画圆相等五花八门的接机 ... 。总之，禅宗不论在传授还是学 ... 过程中，都力倡灵活多样的 ... ，最忌拾人牙慧、照搬照学而没有自家的切身体会。这种禅宗悟道方式对文人创作理论有很大影响，首先表现在诗学领域，就是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五所引吕本中《夏均父集序》提出的活法说："学诗当识活法，所谓活法者，规矩具备，而能出于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而亦不悖于规矩也。是道也，盖有定法而无定法，无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则可以与语-活法.矣"，看来，诗学活法主要应指一种灵活的、富于创造性的创作态度与 ... 。此说一经提出，便得到了文学界的很大响应，不仅风靡诗学领域，也渗透入文、词等的创作理论及实践中。其实，北宋时的苏轼、黄庭坚虽然没有提出词学活法论，但词学创作敢于突破传统、灵活创新，词风初步显示活泼无碍、不主故常的特征，应该是与他们深受禅宗活法的影响有关，只是尚未给出理论定义。到了南宋，辛弃疾不仅在词学创作中更为成功、全面地实践了禅宗活法，而且也是在对活法有理论自觉的基础上进行的。对于辛弃疾善用活法的词学创作特征，当时即受到众人的关注，范开说："公一世之豪，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方将敛藏其用以事清旷，果何意于歌词哉，直陶写之具耳。故其词之为体，如张乐洞庭之野，无首无尾，不主故常，又如春云浮空，卷舒起灭，随所变态，无非可观"（《稼轩词序》），刘克庄也说："公所作大声鞺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辛稼轩集序》），都看到了辛弃疾词体的灵活多样、变化生新、极富独创精神的特征。刘辰翁更直接点明了辛词这一特征与禅宗的相似之处："及稼轩横竖烂漫，乃如禅宗棒喝，头头皆是，，但觉宾主酣畅，谈不暇顾。"（《辛稼轩词序》）⑦事实上，辛弃疾词体之所以能形成如此"活"的艺术风貌，正是受到了禅宗活法（包括诗学活法）的启发。大体来说，辛词的活法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词体内容上的大胆突破，"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使词成为"陶写之具"；二是词体风格方面的丰富多样，不拘一格。有的清丽婉曲，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清旷空灵，有的低回沉咽，有的幽默诙谐；三是词体艺术手法方面的创新，除了传统的艺术手法外，辛弃疾还大胆尝试新的艺术手法，比如在前人以诗为词的基础上进一步以文为词等，为其词增添不少新鲜活泼气息。2.活参前作，自成一家。辛弃疾虽然对禅宗义理没有深入研究，对禅宗思想的接受也并不深刻、全面、持久，但这并不妨碍他充分吸纳禅宗艺术精华，以使其词学创作达到更高的艺术水平。辛弃疾博学强记，善于继承优秀文化遗产。虽然他的人生首要目的是建功立业，但文学创作也是他毕生倾尽心力的一项事业，丝毫没有轻视之意。其《鹧鸪天》词云："点尽苍苔 ... 空，竹篱茅舍要诗翁。花余歌舞欢娱外，诗在经营惨淡中。"可见其词学创作态度极为严肃认真。据岳珂《桯史》卷三记载，稼轩每有所作，则"顾问坐客何如"。《北固亭怀古词》成后，岳珂提出"新作微觉用事多"，稼轩"大喜，酌酒而谓坐中曰：-夫君实中予痼."，"乃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其刻意如此"。他对待创作严肃认真，还体现在极善于学习前人方面，这恐怕与当时流行的"遍参"、"活参" ... 有关，其《鹧鸪天.发底青青无限春》中云："书万卷，笔如神。"《汉宫春.答吴子似总干和章》又说："还自笑，君诗顿觉，胸中万卷藏书。"可见对多读书的强调。其《再用〈读邵尧夫诗〉韵》还说："古人有句须参取。"可作为"读书万卷"的禅学注脚。所谓"参"乃禅宗术语，"参禅"是达致禅悟的必要途径，参或者参究也即参与禅宗活动，参究禅宗机锋公案等。"参"有正参、熟参、遍参、活参之说，如《罗湖野录》卷四："明州和庵主，从南岳辨禅师游丛林，以为饱参。"《五灯会元》卷七："玄沙师备从雪峰问道，雪峰曰：备头陀何不遍参去？"总之是要求道者要普遍、正确、透彻、灵活地参。因为宋代是文字禅盛行的时期，对公案、语录的参究学习成为禅悟的重要渠道，也影响了宋代的诗学，诗学中主张参究前人作品而后进入创作最佳状态的言论非常多，如韩驹《陵阳集》卷一《赠赵伯鱼》："学诗当如初学禅，未悟且遍参诸方。一朝悟罢正法眼，信手拈出皆成章。"正是在这样的禅、诗结合的氛围中，辛弃疾移之于词，在词学创作中很好地实践了"参"的 ... 。所以我们读辛词，首先是惊诧于其中大量的文化含量，其次也感受到他是最善于学习前代词作的词人。在他的词集中，有效各家词体的词作，说明他的遍参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付诸了实践，他的词作之所以被誉为"横竖烂漫"，"头头皆是"，显然与他的"遍参" ... 有关。辛弃疾真正领会了"活法"的真谛，做到了"活参"，所以他并不是一味地倡导参，而是提醒且莫"饱参佳处却成颦"（《浣溪沙》），即所谓拾人牙慧，亦步亦趋，没有自家的东西。这些都说明他对禅宗精神的独特把握，所以他的词既集众家之长，而又能独具面目。3.触手生春，禅意顿现。辛弃疾善于继承文化遗产、学习前人诗文作品，也善于从禅宗著作中接受艺术影响，丰富其词作的内涵。他的遍参，包括对禅宗语录等的学习借鉴，他有着"老依香火苦翻经"（《浣溪沙.新葺茅檐次第成》）的经历。其《西江月》写道："八万四千偈后，更谁妙语披襟。"通过"八万四千偈"的学习或者锻炼，词人已达到"妙语披襟"的境界。考察辛弃疾的词作，确属不虚之谈。他虽也化用禅宗语言，但不像朱敦儒、向子諲等人那么频繁，而更多的是化用了禅悟的境界，使其词暗合禅机，充满了发人深思的魅力。好的诗词能够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言有尽而意无穷，使读者心中产生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悦或者感动，真可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正好与禅宗的"自我体悟"宗旨相合。禅宗正是看到了诗的这种特性，而喜用诗句说禅，在禅僧的笔下，便也出现了一些颇有诗味的悟道诗。而这些诗又反过来启发文人的写作，使文人作品中有一种禅味。辛弃疾的不少词便是这样。南宗禅倡导"顿悟"，有不少禅僧、尼姑用诗偈形象地表达他们的顿悟体验，比如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卷六中所引的女尼悟道诗"尽日寻春不见春，邙鞋踏破陇头云。归来笑对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可谓脍炙人口的佳篇。辛弃疾词中便有吻合这种顿悟境界的，如其《卜算子.寻春作》：修竹翠罗寒，迟日江山暮。幽径无人独自芳，此恨知无数。只共梅花语。懒逐游丝去。着意寻春不肯香，香在无寻处。着意寻春却寻而不得，不经意之间，在无寻处"香"已弥漫，，与上面的悟道诗可谓神似，加上辛弃疾自己所说的"八万四千偈后"，我们有理由相信是受到了禅宗诗偈的启发。这种类似顿悟境界的词篇还有不少，如《添字浣溪沙》："今古悠悠多少事，莫思量。微有寒些春雨好，，更无寻处野花香"；《鹧鸪天》："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等。当然，最为大家熟悉的还是那首被王国维称赏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种类似顿悟的境界蕴含非常丰富，给人无限的回味余地，所以王国维《人间词话》拿它说明人生成大事业、大学问者所经历的最高境界。辛弃疾还有一些词受到禅宗无差别境的影响，如其《生查子.独游雨岩》：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上片写人影、清溪、行云、天空的交相辉映，如同"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走，桥流水不流"（《五灯会元》卷一《善慧大士》），"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万法无别，圆融互摄。下片写心有灵犀，有唱有和，如梦似幻，清雅空灵，余音缭绕，余味无穷。类似禅旨之含蓄，如空中之音，水中之月，镜中之影，不可指实。4.妙用禅典，融化不涩。辛弃疾虽不像朱敦儒等人那样较多地化用禅宗语言，但由于他对禅典的熟悉，再加上作词用典是他的专长，所以有些词作巧妙地融入禅典，体现了他用典的高超水平，也使词作本身内蕴禅意，耐人寻味。如《浣溪沙》：别成上人，并送性禅师梅子熟时到几回。桃花开后不须猜。重来松竹意徘徊。惯听禽声浑可谱，饱观鱼阵已能排。晚云挟雨唤归来。这是一首送别禅师之词，从字面看，上片好像是在用景物衬托送别时的情意，下片前两句则是在赞美送别者，最后一句是对送别人的依依不舍以及期待早归之意。如果我们不懂禅典，这样理解也大致不差，但还不够准确。其实此词句句在用禅典，"梅子"典出《五灯会元》卷三《大梅法常》："（大梅法常）初参大寂，问：-如何是佛？.寂曰：-即心是佛。.师即大悟，遂之四明梅子真旧隐缚茆燕处。，，大寂闻师住山，乃令僧问：-和尚见马大师得个甚么，便住此山？.师曰：-大师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曰：-大师近日佛法又别。.师曰：-作么生？.曰：-又道：非心非佛。.师曰：-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其僧回举似马祖，祖曰：-梅子熟也！.""桃花"典出《五灯会元》卷四《灵云志勤》："（灵云）初在沩山，因见桃华悟道。有偈曰：-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华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松竹"典出《五灯会元》卷九《香岩智闲》："一日，芟除草木，偶抛瓦砾，击竹作声，忽然醒悟。"上片连用三个禅宗悟道故事，其实是在称赞所送别禅师们的悟道境界。下片"惯听禽声浑可谱，饱观鱼阵已能排"仍是在称赞禅师的悟道水平。禅宗主张一切声是佛声，一切色是佛色，所以不管是猿啼鸟鸣、驴叫马嘶均可成为悟道的触媒，而且这种将禽鸟、鱼儿对举的说法更是禅僧的口头禅，如：《五灯会元》卷四《灵云志勤》：水中鱼，天上鸟。《五灯会元》卷四《大随法真》：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五灯会元》卷十八《大沩祖瑃》：鸟巢沧海底，鱼跃石山头。辛弃疾对禅宗文献熟悉，故采用了这种鱼鸟对举的句式。最后"晚云挟雨唤归来"，为什么用上了云、雨意象呢？原来云、雨与佛禅关系密切：僧人常被称为云水僧、云水衲、行脚僧等，因为他们为寻师求道，常常到各地去，行动自由，居无定所，好像天上自由飘动的云。而法雨又可喻佛法能够普渡众生，就像雨水滋润万物一样，云水、法雨均是禅僧的常用语，禅宗著作中比比皆是。总之，这首词表达了词人对禅师的称赞之意与惜别之情，同时，又巧妙地融入禅宗典实，吻合送别人的身份。另如其《玉楼春.戏赋云山》："何人夜半推山去？四面浮云猜是汝。常时相对两三峰，走遍溪头无觅处。西风瞥起云横度，忽见东南天一柱。老僧拍手笑相夸，且喜青山依旧住。"初看似在写一种日常生活中观察到的现象，所谓浮云遮蔽，青山难觅，风起云散，青山自现，也颇有情趣。但事实上此词还有更深刻的含义，在禅宗典籍中，青山常用来比喻不变的自性，浮云则用来比喻暂时障蔽自性的邪见妄念。禅宗认为，只要一念清净，妄念顿除，即可直指本心，见性成佛，就像浮云已然去，青山依旧在。所以《五灯会元》卷四灵云志勤禅师说："青山元不动，浮云任去来。"《五灯会元》卷二六祖慧能开示智常禅师的偈可谓直接明了："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此之知见瞥然兴，错认何曾解方便。汝当一念自知非，自己灵光常显见。"是说若为邪见妄念（存无见，守空知）所困，就好像浮云遮住了太阳，空中出现了闪电，这就叫做被知见所困，不得解脱方便。如果能够"一念自知非"，则可"自己灵光常显现"，就像太阳依然光明，天空依然空旷，也就像青山依然不动。再如《声声慢.嘲红木犀》中"道人取次装束，是自家、香底家风"，用《五灯会元》卷十七黄庭坚闻木犀花香而悟道公案，《水调歌头.我亦卜居者》中"好在书携一束，莫问家徒四壁，往日置锥无"，用《五灯会元》卷九香岩智闲禅师中"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公案，均能巧妙运用、融化不涩。5.机锋戏谑，风趣幽默。禅宗有"游戏三昧"、"与俗和同"之说，倡导在优游自在中获得解脱。禅宗的话语方式也富于戏谑意味，如：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庐陵米作么价？"（《景德传灯录》卷五《青原行思禅师》）问："如何是古佛心？"师曰："镇州萝卜重三斤。"（《景德传灯录》卷十三《赵州从谂禅师》）禅宗语录就是通过这种戏谑、反常的话语方式指示真谛、启人开悟的。所以说"如果我们不谈幽默方面，就无法提出一部完整的禅学论文集，因为禅者之好打诨语，是使其与其他宗教哲学卓然有别的最重要因素之一。禅宗不但容许笑谑，甚至常有笑谑的现象发生"。⑧受禅宗影响的辛弃疾也极善于在日常生活中发现禅理禅趣，并以幽默的笔法写入词中，如其《江神子》，词序标明"闻蝉蛙戏作"，也即是说在一次听到蝉噪蛙鸣的时候，突然词兴大发，并借以表达对参禅的理解与开玩笑，上片说"簟铺湘竹帐笼纱，醉眠些，梦天涯。一枕惊回，水底沸鸣蛙。借问喧天成鼓吹，良自苦，为官哪？"这是在开青蛙的玩笑，说你干嘛这么卖力地叫，难道是为官府鸣锣打鼓？下片说"心空喧静不争多。病维摩，意云何。扫地焚香，且看散天花。斜日绿阴枝上噪，还又问：是蝉么？"则是表达初参禅时的心理，以为只要心静即可，岂料又被枝上蝉声所扰，便用谐音开玩笑说，是"蝉（禅）"吗？可以说他是词人当中运用幽默手法最为成功者。其幽默手法除了受到传统幽默讽刺文化影响外，就是禅宗的启示了。除去那些蕴含禅理的俳谐词外，可以证明辛弃疾幽默手法受到禅宗影响的还有一类词作，词序中点明"下一转语"，比如下面这首词：临江仙昨日得家报，牡丹渐开，连日少雨多晴，常年未有。仆留龙安萧寺，诸君亦不果来，岂牡丹留不住为可恨耶？因取来韵，为牡丹下一转语。只恐牡丹留不住，与春约束分明。未开微雨半开晴。要花开定准，又更与花盟。魏紫朝来将进酒，玉盘盂样先呈。鞓红似向舞腰横。风流人不见，锦绣夜间行。所谓"一转语"，即是禅师之间问答时富于禅机的答语，如《五灯会元》卷十九记载，五祖法演一次请佛鉴等"各人下一转语。"于是佛鉴曰："彩凤舞丹霄。"佛眼曰："铁蛇横古路。"佛果曰："看脚下。"师曰："灭吾宗者，乃克勤尔。"说明克勤下的这一"转语"最富禅机。通过下一转语，可见出禅僧或者居士禅学修养的高低。所以，它也是勘验学人的一种方式，因为要下得巧妙，不落死句，通过这一方式也颇能见出禅宗机锋幽默的特点。辛弃疾这里所谓下一转语，则是为了给"牡丹"翻案，用戏谑幽默手法否定他人的看法。因为诸君不来赏牡丹，猜测是因为怕花儿盛时短暂，故作一俳谐词为牡丹之无人来赏解嘲，说因为害怕牡丹留不住，所以与春天约定，未开时要有微雨，半开时则要晴天。要想使赏时花正开，还要与花本身有所约定。下片写各种牡丹争奇斗艳，最后归结为一句，这么美丽的花却无人来赏，岂不像富贵之人不还乡，无人知晓。从中可体味到词人仕途失意、无人见赏的心情。总之，辛弃疾的词作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与接受禅宗思想及思维方式的影响分不开，在他的词作中，除"活法"、"遍参"的倡导外，还有对"诗眼"、"自然"的强调，都与禅宗的启发有关。虽然辛弃疾的这些主张不成系统，也没有形成单独的理论篇章，而只是散见于其诗作、词作的字里行间，但这足以说明他已经比较自觉地把禅宗的影响引向词学思考，其《送悟老住明教禅院，悟自庐山避寇，而来寓兴之资福，盖逾年也》诗中云："夜禅余机锋，文字入游戏。"可见对宋代文字禅的特征相当熟悉。又由于他把创作精力大量地放在了词学创作方面，因此在南渡以来诗、禅关系说风潮日盛的背景下，率先开始了词、禅关系的思考。可以说辛弃疾是把从苏轼开始的诗、禅关系的思考引入了词学领域，对之后张炎的以禅论词起到了一定的先导作用。【参考资料】①邓广铭：《辛稼轩词编年笺注》附录一，59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②邓广铭辑校审订，辛更儒笺注《辛稼轩诗文笺注》附录二，287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③吴则虞：《辛弃疾词选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194页：（《洞仙歌.贤愚相去》）稼轩不讲学，不著书，然其议论深得濂、洛之意，于禅宗亦多勘破。246页：（《玉楼春.何人夜半推山去》）此用禅理作词也。慧忠曰："念想由来幻，性自无终始。若得此中意，长波自当止。"浮云翳山山不见，念想幻也。云去山住，性自在也。此类词似写景，实似偈语。在《稼轩词》中又是一格。2"1~2"2页：（《祝英台近.水纵横》）此词假禅理以言遭际也，，我醉欲眠君且去，今日不必问矣，此一拒却也。待维摩居士示疾丈室，文殊师利来问病时再问，此二拒却也。因为问也不容易，学养不足者不能启问。释迦遣文殊师利往问维摩居士之疾，以维摩居士具大学养，惟有师利才能胜此启问之任。丈室中天女散花，果不着师利之身。稼轩用此典实，实讥客不知进退动机之机。④邓广铭：《辛稼轩词编年笺注》，17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⑤王水照：《苏、辛退居时期的心态评议》，《王水照自选集》，322页，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⑥许兴宝：《张炎以禅论词简论》，《词学》第十四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⑦邓广铭：《辛稼轩词编年笺注》附录二，596、597、599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⑧[日]铃木大拙等：《禅与艺术》，刘大悲译，195页，台北，天华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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